-采访对象：玉

　　-性别：女

　　-年龄：30岁

　　-学历：大专

　　-职业：干部

　　-采访时间：2001年5月27日

　　-采访地点：某西餐厅

　　-采访：杨易

　　邂逅

　　有些事就这么巧，巧的让我不得不相信命运是前生就注定了的。我不知道每天会有多少万人乘坐地铁在北京的地下穿梭，也不知道每天会有多少人在拥挤的车厢里摩肩接踵，但我真的没想到我的命运，我平静的生活会从地铁的邂逅开始改变。

　　那时，我结婚还不到一年，大家都知道我有一个幸福的家，丈夫比我小一点，是个本分人，家里的生活也很不错，有房有车。我们夫妻也从未因为什么事吵过架，只是丈夫三班倒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。我每天过着单位——家，家——单位两点一线的生活，生活平静安稳也有些无聊。

　　和所有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的一天，我在地铁里遇见了华。那天，他带着一个身材瘦小，背着大书包的小姑娘。我赶紧起身给他们让了个座位，华礼貌地道了谢。他是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子，英俊的眉宇之间有着一点惆怅。我们没有多说什么。接下来的几天，我们每天都在同一列地铁的同一节车厢里相遇，话自然就多了起来，说了从哪里上车，从哪里下车，在哪里上班，甚至还留了电话。当时我没有想太多，也没有想到我们会真的通电话。过了几天，我随单位外出旅游一星期，我已经把地铁里的事忘了。

　　旅游回来刚刚上班，我就接到了华的电话。他很急切地问我去哪儿了，怎么一星期没有碰到我，打电话也没人接，是不是不想再见到他了，故意在躲着他。听了他的话我很感动，没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一直在挂念着我，我不知该说什么好。他好像怕我再次失踪似的，赶紧问我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，他想约我出去走走。我什么也没想就答应他了，晚上他带我来到一条小河边。

　　相好

　　河边的柳树刚刚发芽，嫩绿嫩绿的。我们就沿着小河边走边聊，他说他有个不幸的婚姻，几乎刚刚结婚就开始吵架，一直吵了10多年。他早就有意离婚，但因为一些扯不清的原因一直没有离成，现在这种情况还在维持。我听后很同情他的遭遇。从那儿以后，我每天刚到班上就会接到他的电话，每天下班他都会在单位附近等我。他很怕在公共场合碰到熟人，因此我们总是到河边聊天，走累了就坐台阶上聊，好像有说不完的话。那段时间我的脑子里全是华，他让我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真诚、浪漫的感情。因为我常常晚回家，就和丈夫发生了一些冲突。丈夫很爱我，但他有点小心眼儿，发现我有点异常就总到单位去找我，让我很反感。有一次，他又到单位门口等我，我看到了非常生气就从后门走了。我们大吵了一架，我提出离婚，他不同意，我就搬回了娘家。有一天，丈夫来找我，父母把我叫到另一间屋里，问我到底是为什么？我就把自己遇到华的事说了，父母听后就跟我急了，说如果因为这事离婚就三年别进家门。我说：“我已经想好了，就算是个火坑我也要跳下去。”父母哭了，说：“你永远也别把这个人带回家。”我铁了心要离婚，没给自己留一点后路，我对丈夫说：“是我对不起你，我除了自己的衣服、首饰外，什么都不要。”又过了一段时间，丈夫看我无意回头就同意离婚了。那天，我拿着那张“纸”从法院出来，眼泪就流了下来。我也说不上是为什么，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得没有着落。那天下班后华又来找我，看到平时开朗的我有些沉闷就问我怎么了？本来我很想把我已经离婚的事告诉他，但我终于没说。我怕他认为我在逼他离婚、怕他说因为种种原因他不能离婚。我告诉他，父母对我很有意见。他说，那你搬到我妈那儿住吧。我妈那儿有空房，邻居问起来就说是租房的，他说，为了我你受了不少委屈，我会对你好的。搬过去之后，我和他妈处得很好，他也常常过来住，实际上我们这时已开始同居了。一天下午华来电话说：“你先别回来，家里来人了，不方便。”我很生气，自从我认识他之后，一直像个地下工作者，没有出去吃过饭，没有看过一场电影……等到九点多，我实在忍不住，就回去了。他妈跟我说：“他妻子来了，她好像对我的存在有所察觉，现在他俩正在谈离婚的事，并再三劝我别露面。”夜里3点他把妻子送走了，并告诉我说：他妻子同意离婚的条件是给她10万元。我知道他没有钱，所以离婚的事就遥遥无期了。这件事让我心里很难受，我想也许这样的日子才是个开头。

　　纠缠

　　果然，他妻子三天两头来这儿查看，一会儿同意离、一会儿不同意离，把华调遣得团团转。一天下班后听说他妻子又来和他谈判，他俩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厅，我就跟了去。华背对着我，我看见他频频拿出手绢给他妻子擦眼泪。我心里很难受，我想，这么藕断丝连的还离什么婚呀。他回来后，我们又吵了一架，并告诉他我早就离了。华听了我的话非常吃惊，他说会尽快解决他的问题。这时，华的单位给他分了一处楼房，我们就搬了过去。一天下班后，我从楼下就看到了我们房间的灯光。我心想华不是说今天不回来吃饭吗？是不是想给我一个惊喜？我一开门就觉得不对，地面上衣物、玻璃杯的碎片到处都是。进门一看一个中年妇女正坐在床上，旁边还有那个在地铁里看到过的小姑娘，我猜这一定是他的妻子，就过去对她说：“你怎么进来的？”她说：“我有钥匙。”接着就拉开门大声说，“我要让楼里的人都知道。”我看她没有谈话的诚意就出门给华打了个电话，告诉他，他妻子来了。他们动手打了一架。我知道这事发生后他离婚就更困难了。他妻子拿走了屋里我们惟一的一张合影，并威胁说要到他的单位和我的单位去闹。从此我们几乎每天都不得安宁，她用照片牵着他到处走，有一天甚至在深夜1点钟让他去取，那时我刚刚做了一次人流，被他们折腾得没法休息。夜里两点多，他终于回来了，我问他照片拿回来了吗？他说，他妻子逼着他当场烧掉，他就烧了。这件事又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一道阴影，那是我们惟一的一张合影。华的离婚似马拉松一直持续了一年多，这期间我们被拖得筋疲力尽，为了这件事，我们俩相互之间也伤得不轻。一天，他对我说要请我吃饭，因为他终于拿到了一纸离婚证书。只是他妻子在法庭突然决定放弃孩子的监护权。我虽然有点吃惊，但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，那天是我认识他两年多来吃的最香的一顿饭。

　　分歧

　　他女儿过来以后，我尽量努力和孩子沟通，给她买漂亮衣服、辅导作业、把生日蛋糕送到她的学校。这女孩儿很有心眼儿，跟我不吵不闹，就是常常当着我的面跟她爸爸撒娇，要不就对他爸爸说，阿姨画的画没有妈妈画得好。而华的前妻也常常借接孩子为由与他纠缠不清，有时还到华的妈妈那儿去告我的状。我跟老太太的关系也不如以前了。这时，我发现我和华的关系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，他不再提结婚的事。我要是问他，他就说：“我现在不但没有钱，还欠着前妻三万块钱，哪有心思结婚呀。”我说，人家两口子都下岗不是也得过日子吗？我觉得他不结婚是别有用心，就跟他吵，而他总是一声不吭。在生活细节上我们也有许多矛盾，我希望家里置办点家具、电器，他觉得凑合就行，甚至不同意买一张床架，只买了一个床垫。我真不明白，我们千辛万苦地走到一起，为什么总是吵个不停。有一天我又提起结婚的事，他还是坚持说先不结，我说要是不结你就走吧！他就真的一摔门走了，我气得一拳打到玻璃窗上，一块玻璃扎到拇指上，血流得到处都是，幸亏妹妹来了带我去了医院。拇指的肌腱被切断，需要做手术。我打掉了我们的第三个孩子，然后去医院接肌腱，医院需要家属签字，我不能告诉父母，只好给好久没露面的华打电话。他不情愿地签了字，不情愿地交了1000元的押金。出院以后，我的胳臂打着石膏，他没有给我做过一顿饭。一个月后，他来找我，又提分手的事，我气得拿起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小板凳朝他砍了过去……虽然我们后来又试图和好，但无论如何我们之间的裂痕都已无法弥补了。在我认识他3年以后，当我们结婚的障碍都已消除，我发现我们彼此之间剩下的却只有怨恨与陌生。如今在我们住过的房子里我孤独地熬着每一个失眠的夜……

　　玉最后说，事情走到这一步，我也没有什么后悔的，这都是报应呀。不是自己的，争也没用。只是这件事给父母造成的伤害太大了。说到这儿，玉的眼睛红了，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。她说，这几年，她很少回家看父母，一次父母忍不住去看她，看到她房间里那么简陋都哭了。玉对今后的生活不抱任何希望。“也许他能看到这篇文章，也许他会有回心转意的那一天，等我们都老了也许能做个伴”她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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