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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采访/京华
吴一平，男，25岁，未婚，初中文化。现在和亲戚一起在北京开一家风味烧烤餐馆。
看了上周五口述实录那篇《越挣扎越难忘》的文章，感触很深。因为巧合，我刚刚接触了一个25岁的小伙子，他无意中对我谈起了他的感情经历，我觉得他和《越挣扎越难忘》那个故事中的女主角有点照镜子的感觉。我把他们的情感世界做个转换，对照一下，发现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在面临感情困扰的时候竟然是那么相似。
认识他是因为我和朋友经常去他的风味烧烤店吃烧烤。每次他都很热情地招呼我们。他相貌一般，但五官匀称。个头不算太高，给人的感觉是憨厚中透着机灵，热情中带着真诚，属于那种很有人缘的小伙子。他和许多客人都混得很熟，成了朋友。一来二去我们彼此也熟悉了。那天，我们又来到他的小餐馆，他满脸通红，很兴奋的样子。看见我们很高兴地过来打招呼。他特意给我们加了一个小菜和一瓶啤酒。他说今天有几个朋友到他这里来聚会，他喝了不少酒，感觉有点醉了。当时正是下午两点多，店里客人很少，所以，他轻松自如地坐在我们旁边和我们一起聊了起来。
女友问他是否结婚了，他摇了摇头。说到这个话题，他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许多。他黯然神伤，语调低沉地告诉我们：“我原来有个女朋友，我们俩感情很好，我很爱她，到现在仍然爱她。她父母看不上我，不同意我们结婚，后来我们就断了。”
他情不自禁地讲起了自己的感情经历。
我和Y是在她爸爸开的店里认识的，我当时是给她家打工的，一来二去的我们就有了那种感觉，我们的感情发展很快，她爱我，我也很爱她。当时她的父母看出我们关系不一般就表现出不太高兴的样子。后来我想把这件事情定下来，就提着好多东西去她家看望她的父母。她父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，当时她母亲说了许多让我觉得不能接受的话，意思是我配不上她女儿，因为我是给她家打工的，觉得把女儿嫁给我这个穷小子很没面子。我也是个要面子的人，一个大小伙子，让人家说那些话心里很不舒服。一赌气我提着东西离开了他们家。
我辞去了店里的工作，换了地方，后来我的一个亲戚也要在北京开店，他要我和他一起干，我们就开了这个烧烤店。我有个要好的男朋友和那个女孩儿家离得很近，有一次，他无意中告诉我那个女孩儿结婚了。我觉得有些意外，心里特难受，不相信这是真的，就往她家里打了电话。当时她不在家，是她母亲接的电话，我没报姓名，只问他们：“Y是不是结了婚？”她母亲说是，我当时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。
说到这儿，他停了下来，拿起酒杯。此刻，他眼睛里含满了痛苦和失落。
我们分手五年多了，我一直忘不了她，还是很爱她，所以我一直没有再找女朋友。我没心情和别的女孩儿来往。我父母觉得我年龄不小了，三番五次打电话叫我回家相亲，让我娶老婆，这是二老的心病，可我就是不想结婚。后来，我知道是Y的父母强行给她做主，嫁给了一个她家认为门当户对的男人。Y结婚后给那个男人生了一个儿子，她生孩子的事儿也是我的朋友告诉我的，后来我打电话问过她，才知道她真的给人家生了儿子。
说到这里，他的语气格外沉重。我能感觉到他心中对Y那种难以释怀的感情，但他们感情的成分里已经夹杂了太多的无奈和痛苦。我问他：“Y结婚后过得好吗？”
他表情很复杂地看着我：“她现在带着孩子回到自己家里住了，已经和她丈夫分居了，她经常给我打电话，告诉我说想离婚，她说不快乐，和那个男人一起不幸福。”
我觉得他们之间有希望了，问他：“如果她离婚了，你会娶她吗？”
他却是非常肯定的语气：“不会的。”
我说：“为什么？你不是很爱她吗？”
他目光凄凉、表情非常矛盾地看着我：“我是很爱她，但她已经结过婚，又给别人生过孩子，女人结过婚就是废品了，我不能让别人说我没出息，非要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。而且我父母也绝不允许我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，那样他们的脸面不好看。别人会笑话我们家的。”
真没想到他会用这种价值观评论他所爱的女人。我问他：“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，你们两个人有感情，你现在还很爱她，她现在是不是为了你才想离婚的？”
他点了点头，但却非常理性地说：“她想离婚是她的事儿，我和她是不可能结婚的了，我劝过她，让她和人家好好过日子，如果她能过得好一点儿，我心里也好受些。”他的语气里仍然满含着对Y的关心和爱意。
我问他：“你们男人真觉得一个女人嫁过别人身价就大大打了折扣吗？尽管你心里很爱她。”
他非常肯定地点头：“是。”
我很想与他往深层探讨这个问题：“这点似乎和我们女人不同，如果我们女人喜欢一个男人，可能不会太在乎他是否结过婚，是否有过孩子，如果两人真心相爱，我们女人可能会不顾一切地和他结婚。”
他的回答让我愕然：“男人和女人不同，如果一个男人有几个女人那是本事，别人会羡慕他。但一个女人结过婚再离婚就不值钱了。如果我结了婚以后再离婚，我可能会娶她，那样我们两个人就平等了。别人也不会笑话我了。”
我问他：“你真的那么在乎家庭、社会和周围人对你的看法吗？感情和婚姻是自己的事，别人是无权干涉和评价的。如果你现在去找个不爱的女人和她结婚，那不是很残酷、很不道德吗？”
他毫不掩饰错综复杂的心情：“所以我现在一直没有找女朋友，我心里忘不了她，实在不行，我就凑合着找一个女人先结婚，如果感情不好再离婚。”
他的一番道理让我无法与他继续讨论下去。
一周后，我又见到了吴一平。他是在我们落座后很久才出现的。他神情懒散、脸色黯淡。他带着歉意说：“我病了，不能招呼你们了。”我看出他的脸色不好，人也瘦了许多，问他得了什么病，他支吾了半天说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，反正就是从心里觉得不舒服。后来他坐在我们旁边，我看出是他主动想和我们聊聊天。
他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、心事重重。我调侃地问他：“是不是上次说起旧日情感心情不好，引起了相思病？”
他没否认，神情黯然地说：“最近我父母给我找了个对象，让我回家去相亲呢。现在他们天天打电话叫我回家，可我不想回去，正发愁呢。”
我问他：“那你怎么办？”
他很无奈、很茫然、很忧郁：“不知道，现在我什么都干不下去，做什么事都没心思，总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呆着，好好想想自己的事。”
我问他：“你现在想结婚吗？”
他摇了摇头，叹了一口气，过了一会儿，他又说：“不过我现在想赶紧找个人结婚也许就能把Y给忘了，可是我现在越想忘了她越忘不了。没办法，真的没办法。”他说话的声音似乎是从一个深深的、空空的洞穴中发出来的，那么绝望，那么忧怨。
我问他：“Y现在怎么样？”
他说：“前两天她又打来电话，告诉我说她已经向那个男人提出离婚了，但那个男人不同意，在我们那里的风气是男人可以向女人提出离婚，但女人不能向男人提出离婚，女人要和男人离婚让男人很没面子。如果实在要离婚，女方就要把男方给她家所有的钱和物都退还给男方。而且几年内不许她再嫁人，孩子也不能带走，必须留在男方家里。现在Y的丈夫就是不同意和她离婚。我在电话里告诉她，我和她已经不可能了，凑合着跟人家过吧。可她还是坚持要离婚，我也没办法。”
又是一个“没办法”。我看出吴一平已经心绪大乱，真的是没办法了，不论他和Y的感情再真挚、再难舍，这一切一切的事实到了今天可能是真的没办法了。
我们离开的时候，吴一平站在小店门口送我们，有些依依惜别的感觉。他神情郁闷地说：“过些日子我可能真的要回家了，你们再来的时候可能见不到我了。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，但我肯定要回来。”我看到他迷离的神情和眼中深深的悲哀。
离开他，我在想：不知道他会不会和那个没有爱情的女孩结婚？不知道Y离了婚后怎么办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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