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是在北京认识的。

　　那一年，我去北京参加一个学习班。我到的时候，已经是晚上了，刚放下东西，就有人敲门。还没等我开门，她就闯了进来，嘴里喊着我的名字。我奇怪地看着她，因为我并不认识她。

　　“你是济南来的吧？我也是。”她笑着解释说，“我在登记处查到的。你是最后一个来报到的，我还以为除了我，再没有济南来的了呢！”

　　从北京回来以后，我们依然常来常往，打电话、喝咖啡，谈文学和人生，谈理想和梦想。直到她恋爱。我们的来往渐渐少了，等到她结婚以后，我们之间的来往基本上就中断了。

　　等到她再次浮上地面，是许多年以后了。有一天，我们在一个很偶然的场合遇见了，又开始了早已中断的来往。她给我打电话，请我喝咖啡，不过谈的话题已经变了。确切地说，不是谈，谈是双向的。是说。其实也不是说，说是平和的，是抱怨。我们在一起的时间，她都用来抱怨了，抱怨他————当年她疯狂爱恋、千方百计并如愿嫁的那个人，现在是如何不好，如何让她失望不满。

　　开始，我是把她当做一个朋友认真倾听的。当我以极大的热心和耐力反复倾听了数十遍同样内容的抱怨之后，我真的有些怕了，我越来越怕接她的电话，怕和她一起喝咖啡，唉，我们真是浪费了那些好咖啡。

　　终于，当我再一次接到她的电话时，我忍不住打断了她：“你还记得我们在北京第一次乘地铁吗？”

　　她停了一下，没说话。

　　“我们第一次乘地铁时，人很多，站台上站满了人。我们本来想再等一辆。可是当第一辆地铁急速驶来停在站台上，我们随着人群拥过去，被人群拥挤到门口，在门口挤来挤去，工作人员一边维持秩序一边说：再等一辆，再等一辆！

　　“我犹豫了一下，可是看见你已经挤上去了。我好不容易才挤了上去。我刚上去，车门就关上了。那天车上的人真是多极了，都快挤成肉饼了。天气又热，紧挨着我身边的人刚喝了酒，一股难闻的酒味夹杂着烟味直冲鼻孔，熏得我透不过气来。想必你也是。你在一旁不停地抱怨说：再等一辆就好了！你一连说了三遍，我实在忍不住，就回敬了你一句。你还记得我当时说的那句话吗？”

　　“不记得了。”

　　“我说：是呀，再等一辆就好了。可是我们已经上来了，只能下次再等了！”

　　婚姻如搭车。当第一辆车驶来的时候，上车，还是再等一辆，决定权在你，哪一种决定更好，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。因为你不知道第二班地铁何时到、是拥挤还是舒适。但决定总是要做的，不管是正确还是错误。如果拒绝做出决定，那么拖延的本身，可能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。

　　这就是我真正想和她说的话，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。我想她是听懂了，因为那以后，她很长时间没有给我打电话，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。

　　林夕／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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